【师程画远】004 少年时的潜移默化
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美术的
程远老师——
自小在这校园里长大……
长大去了遥远的陕北……
从陕北回来考上了中央工艺美院
(现清华美院)……
然后回到清华校园里教美术……
然后又去了更遥远的美国……
然后又回到清华校园里教美术……
——今年秋天,清华大学建筑学院
要为程远老师在中国美术馆
举办个人绘画作品展
清华子弟,
插队知青,
美院学生,
清华教授……
——这一路的“自强不息,厚德载物”
又岂是这些身份标签所能承载,
个中甘苦以及耕耘和收获,
且看程远老师与其友人学生
逐一画(话)来——
程远老师个人画展
地点:中国美术馆第六展厅
时间:2018年9月19日-9月26日
少年时的潜移默化
(摘自程远画集《走东串西》)
《乐陶陶》——程远 绘
孩童时期画画的“要点”是什么呢?那就是玩。
我上幼儿园时,至今仍记得最得意的画面为,先勾勒出一个五瓣花朵,尔后在花瓣之间向四外延伸着卷草花须,越画越多,越扩展越大,最终发现,形成了一幅多么美丽而壮观的离奇画面啊!
童年时的程远和两个妹妹
还有一个记忆,也许是因为男孩吧,热衷画骑马打仗。一天发现,幼儿园中有个比自己大一班叫王耀的小朋友,仅用波折曲线一勾,马鞍子便活灵活现地放在马背上了。这实在令我羡慕不已,以后,就乐此不疲地用此方法来描绘马鞍子。
当然,我父亲是位画家,其影响自然是潜移默化的,深层次的,尽管他从未教过我。
程远的父亲( 程国英 笔名 程果)和全家合影
《山水》程果 绘
年龄稍大,排开父亲,绘画对本人影响最大的,要算是发小段和家的小人书了。
我一直觉得,同院男孩中长相及举止最文雅的,非段和莫属,透着股“阔家主”气质:清秀面孔,头发即使短也光滑;夏季穿袜子和带领的背心,衬衫要掖在有皮带的裤衩里;说话决不带脏字,即使受到欺负也不将报复挂在嘴边;交朋友,通常要经过家长的认可。
这类人的家门,是轻易不让别的孩子光顾的。
我俩家紧挨,出后门就是他家前院,但多少年来,我仅进入过其府邸一两回。发现里面确实不一样,屋内墙壁上立靠着高大的书架,上面排列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精装版书籍,尤以十几本紫红皮的《太平天国》触人眼目。
别看段和家教严不怎么出来玩,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对他和谐。缘由为,他有时会从家里搬出一只只精致的小箱子,里面装满了各类小人书。每本,还盖有“段和的书”红章呐。不说别的,单单那二十余本的“水浒传”,就足以不断维系着所有孩子们的心扉。我对“三国演义”封面印象最深,深蓝色的一圈,特统一。自己也买过几本,什么“定军山”、“战宛城”、“借东风”。可人家段和有61本,据说全了。
在我家前边,是道石砌的虎皮院落围墙,因为年头久远易塌,被公家拆去了半截。由于低矮易爬,所以天一黑,经常小哥几个就会骑跨在上面,仰望着星光四溢的夜空,海聊。墙头聊天似乎是孩子们的天性,话题永远是重复的,百谈不腻的,聊电影、侃校内趣闻、分析星座、传播从外面听来的歌谣。
记得最火爆的歌谣为:
大麻子有病,二麻子瞧,
三麻子买药,四麻子熬,
五麻子拿纸,六麻子写,
七麻子挖坑,八麻子埋,
九麻子坐在炕头哭起来。
十麻子问他哭什么?
他说大麻子没死就活埋,
高高地抬,深深地埋,
不让大麻子跑出来……
若论墙头聊天最富有文化气息的一次,是大家根据在段和那里看到的小人书里的知识,评论古时候谁的武艺最高强。
郭庄说:“那绝对属关公,过五关斩六将,温酒斩华雄。颜良、文丑都是河北武功顶尖的上将,被关云长一个青龙偃月就斩于马下了。”
我不赞成:“什么啊?‘马中赤兔,人中吕布’,人家吕布头戴紫金冠,双护腕、方天画戟哎,瞅着就精神。要是关羽最棒,怎么还会有‘三英战吕布’呢?他和张飞两人都战不下,还得刘备拍着马屁股,挥舞着双宝剑上,人家才退的。”
三儿插话:“双宝剑什么破玩意儿?软绵绵的。你瞅人家典韦,使的是双戟。”
王阳年龄大,语气武断:“还是夏侯惇厉害,被一箭射中了眼球,根本不怵,大吼一声,愣拔出来给吃了,接着战。”
“老胖子”则改从宏观角度:“‘三国’里就数曹操的勇将多,刘备那边除了关张赵马黄,没了。到了张郃显威风的时候,蜀中已无对手了。”
“嗯,还有魏延呢?”
“他反骨。”
1966年清华新西院的男孩们
——后排左起,段和、郭庄、程远、老胖子、和平安
我换了个朝代:“宋朝的岳飞,不但文的方面出众,武功也没的说。你看那俩,一个杨家将的后代杨再兴,另一个罗成的后代罗延庆,多利害呀,走马盘龙,双枪直向岳爷逼来。嘿,岳飞只用了招‘败枪’,一磕,两枪头全都点地了,倍儿服。”
“还是陆文龙棒……”
“我觉得是高宠,要不是马腿撑不住了,肯定‘岳传’第一。”
三儿问:“那你们觉得‘水浒’里,谁最厉害?”
王阳接住提问:“我记得第一本就是‘九纹龙史进’,他开始拜了八九个师傅,学了一身的花拳绣腿,看不起八十万禁军教头李进,叫板。结果让人家给戳了个大跟头。”
郭庄:“得嘞,还是卢俊义厉害,棒法天下无敌。就是过于文气,显得不野。”
我说:“其实整个古代,我顶顶佩服的就是‘常山’赵子龙。长坂坡一仗打得没的说,都掉到陷马坑里去了,用手一拉缰绳,嘿!那匹小白龙马又蹿出来了。赵云使的那杆银枪,直到老死谁也没输过,被封为‘常胜将军’。”
这时,和平安跳下围墙,自荐:“咳,我给你们唱段北洋时期的‘国歌’啊。”
“北洋军阀还有‘国歌’?”
“你们听着。”他一本正经,清了清嗓子,唱:
三国的战将勇呀,
为首赵子龙,
长坂坡上,
逞呀么逞英雄。
还有那张翼德,
得儿得儿
细脖大脑壳,
喝断了当阳桥呀,
喝退了百万兵……
我们几个全听呆了。
颐和园
(摘自程远画集《走东串西》)
《颐和园西堤》——程果 绘
北京西北郊仰仗着得天独厚的上风上水地势,于清朝时期建成了三山五园,即:香山的静宜园,玉泉山的静明园,万寿山的清漪园(颐和园)、畅春园及圆明园。规模之大、景观之多变、脉络流动之起伏,实可谓持天下皇家园林之牛耳。
我小时候,头回“建筑与美术的结合”于自己头脑中留有印象的,便是游逛几里地开外的夏宫颐和园。那时没有直达车,通常腿着去。
一出清华的白色西大校门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松柏矗立红墙环绕的喇嘛庙,继而为桃树满园的东北义园、小台亭阁的吴家花园、浮萍涟漪的扇子湖。最终,那夏宫的三门大牌楼便巍然屹立了。
花五分钱票价,进去后任你怎么撒欢,偌大园子静悄悄。绕过挂有慈禧太后画像的仁寿殿,穿过曾囚禁光绪皇帝的玉澜堂,就窜入了无休无止的长廊。小孩儿全喜欢这儿,并不在乎建筑的优秀,而感兴趣廊檐底下的古画儿,中间两面,外面两面,跳过去爬过来且忙活呢。不爱看风景的,专挑隔一间的故事瞧。边看,边依据小人书里的知识猜着哪些是西游记,哪些是封神榜,哪些是三国,哪些是杨家将,哪些是红楼梦(这些古画,在“文革”中尽被涂抹掉。后来再画,多改为花鸟风景,趣味差矣)。
《谐趣园》——程果 绘
抵达依山傍水中轴线的“云辉玉宇”牌楼,北上有两条路可供选择:其一,东边钻山洞,忽明忽暗、闻着尿臊,继而由山顶一座小亭子里旋转出头。其二,为中路,先从排云殿后两旁的抱月廊上去,再侧对着高耸垂直的石壁巨墙,攀爬那无数陡立的石阶,最终登上宏大台基的顶端。俯身,鸟瞰碧波荡漾的昆明湖;极目,隐隐一线的十七孔桥以及西堤外的水光无限;回首,是佛香阁,天与宗教的象征。
折返,不走原道,要从后山漫步徐下。于绿荫斑驳间,东西横向穿插着数条曲曲弯弯的小径,被人戏称为“恋爱之路”。小路东端终结,叫做谐趣园,是皇帝按江南无锡寄畅园的模样要求仿造的。园名取自乾隆诗句“一亭一径,足谐奇趣”。景观通常以小见大、以巧胜拙,小桥流水、一段白墙、几块山石、一片竹木,着实体现出文人的诗画同境。
《古建》——程远 绘
出了谐趣园,往南有个小城门楼,迎面“赤城霞起”,过去“紫气东来”。继续前行,就到了慈禧老佛爷观赏戏剧的德和园。戏楼有三层,分别叫做“福台”“禄台”和“寿台”,相互之间有天井相通,加上地下设施,届时能上演天兵天将从空而降,以及神仙鬼怪由地下冒出的剧情。